國慶佳節(jié),返鄉(xiāng)一趟,看望奶奶。坐在城鄉(xiāng)公交車里,車駛至某一村頭,偶然抬頭望向窗外,遠方一片生長在房前屋后的枇杷林郁郁蔥蔥,暈染起我那一段金黃的回憶。
奶奶家中后院也有一棵高大的枇杷樹,原是父親少時手植,算來已是三十多年前了,在我孩童時期就已經(jīng)抽枝散葉,亭亭如蓋,是我的童年記憶中揮之不去的一抹。我和鄰家小伙伴們在停僮蔥翠的樹葉中聽過鳥語蟲鳴,在飽經(jīng)風霜的樹干上見過夏夜蟬蛻,把裹著微小絨毛的墨綠大葉做螞蟻漂流的舸艦,把砍下的細長余枝當成劈草切藤的刀劍,無拘無束,逍遙自在。
不過,這些也還只是小打小鬧,摘果吃果才是重點。枇杷樹秋日養(yǎng)蕾,冬季開花,春來結實,夏初果熟。每到初夏蟬鳴起,熏風入弦,枇杷壓彎枝頭,就是我和鄰家小伙伴的“作戰(zhàn)”時刻。無需搬來梯子,仗著輕盈的身子,手腳并用,幾個騰挪就上樹摘果了,絲毫不懼葉片邊緣的鋸齒,枝干粗如碗口,撐得住幾個毛孩。實在夠不著的,就先在地上鋪好一層塑料皮,再用細竹竿敲下來,無數(shù)枇杷落下發(fā)生噼啪之聲,真應了那句“大珠小珠落玉盤”。累了,就爬上更高處,在綠葉金果交相輝映中休憩,沐浴吹來的涼風,眺望路旁的行人,撒下片片歡聲笑語。
戰(zhàn)斗結束后,自然要享受一下自己的“戰(zhàn)利品”。玲瓏金果密密匝匝地擠在籃中,散發(fā)著沁人幽香,直往鼻子里鉆。猴急剝開枇杷的玉衣,鼓鼓囊囊的嫩黃色果肉顯露出來,往口里送,鮮嫩飽滿,香甜甘冽,余味綿綿,汁水也淌進了手心,留下一抹淡雅的清香,就是得時刻小心別把亮黑果核吞下,年幼的我們生怕它在肚子里發(fā)芽。《本草綱目》記載:“枇杷能潤五臟,滋心肺”。那時候??人?,奶奶便為我把吃剩下的枇杷熬制成幾罐川貝枇杷膏,一勺一大口,又是另一番甜蜜滋味。
上小學后,我便去城里讀書,有關枇杷樹的回憶逐漸消逝,每年奶奶寄來的一箱金燦燦的枇杷卻從不缺席。直到我大一下學期,村委會為了拓寬公路,要對原道路周邊環(huán)境進行整改。青瓦紅磚的廚屋被推倒,路邊的菜園被拆除,枇杷樹自然也沒有保住。
后來,奶奶又手栽了一顆枇杷樹……
車輛顛簸了一個多小時,終于抵達奶奶家了。眼前的一草一木與去年相比并無二致,只是似乎又“小”了點。移步后院,一堵兩丈高的白漆磚墻隔絕了外面公路,里面土雞麻鴨在籬笆圍里啄蟲踱步,那棵新的枇杷樹就矗立在中央。因為有雞糞鴨便堆積,土壤肥沃異常,枇杷樹長勢喜人,雖然樹干瘦弱,但綠葉已經(jīng)茬茬冒出、層層疊疊。身旁秋風呼呼作響,似乎當年埋葬于此處的童年囈語也開始歷歷在耳。
站在籬笆外,奶奶掰扯著手指說,滿打滿算,枇杷樹明年夏天就能結果了。
望著眼前的枇杷樹,我喃喃自語,等到枇杷掛滿枝頭,無論多忙都要回來一趟,“東園載酒西園醉,摘盡枇杷一樹金”,再日啖金果三百顆,那可遠比回憶要解饞。(王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