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后,無數春歸去的愁緒似乎都灑在滿地的槐花里,據說:“槐樹花開,盛夏光景也就明朗了。”
記得在七月里,只要逢上雨季里難得暖陽當空的晴好天氣,父親便喜歡嚷嚷陪他去櫧溪濕地公園看看茶樹花蕾長勢如何。印象里父親常提起,老家門前植滿了茶子樹,在茶樹林間嬉鬧,是他記憶里孩時的快樂時光,后來在外打拼事業(yè)甚至落戶異鄉(xiāng)就鮮有時間回去看看,時至今日那茶樹花香仍在父親內心中彌漫著。
正如生活中有些偶遇勝過刻意的安排,原本是關心茶樹花的,卻邂逅了槐樹花。茶子樹在芒種之后,開始露出花芽,然后形成花蕾,待到金秋時分盛開,如宋人所吟誦:“開花不與眾芳期,先得江梅破白時。”尚處夏日,要想真正欣賞到茶樹花幾近不可能,我深知是父親念家的緣故罷了。
同父親沿著公園的欄桿道漫步,欄桿是順著蜿蜒的信江水修筑的,還是當年的木石結構,但是刷了一層青黛色的油漆粉,愈發(fā)顯得年代久遠卻不失現(xiàn)代氣息,潺潺流淌的信江水隔離了濕地公園與外界的聯(lián)系。舉目映入眼簾的是沙島:只見島上環(huán)著一帶青山,有一叢槐樹林,很寂靜,與隔一條江的鄉(xiāng)道相映襯,很明顯的點綴在那里;朝天的樹林,木葉姑且說得上茂密,在淺淡之中,就露出了一片江南的夏景。
雨后公園的空氣尤為清新,我和父親踏著方磚路邊走邊輕聲交談著,樹木靜靜地散發(fā)著自然的氣息。忽然,撲面而來一陣芬香,有濃郁,也有恬淡,伴著微風迫近鼻尖,我竟一時不知如何去形容這闖入的異香。循著香味,我們走近了沙島,駐足在槐樹底下。我仰面張望距離地面有點高的槐樹,使勁嗅著四周的空氣試圖尋到香源。父親看著我,笑著拍了下我的肩膀,指著樹上一簇簇白色的花串。
我站在槐樹花下,深情地注視著眼前襯在綠葉中耷拉下的一串串白色花瓣,花香籠罩在沙島上,沁人心脾。父親的往事好像一下子涌上心頭,低沉地說道:“舊年里,我外出奔波趕車子總會遇上提著一籃子槐花的賣花女,趁著車子還未發(fā)動時,敲響車子的每排車窗,叫賣著她的槐花。”“先生,買些槐花手串給家人吧”。
父親心里想道:如果有出路,謀得到好的生計,賣花女完全不用把自己暴露在烈日中,甚至不顧及自己的安危;是什么樣的生活,把本該嬌弱的人兒,變得如此堅強。每個人的生活,都有自己的難處,誰亦不過如此。
我們談論著槐花,旁邊的阿姨調侃道:“可以摘點槐花啊,做點吃的?!彼嬖V我們,槐樹花可以預防高血壓、糖尿病等,且同其他食材極易搭配,雞蛋、白面、蜂蜜都是不錯的選擇……父親好似很感興趣,就擼起袖子摘,槐花枝干是有刺的,我不太熟練,就看著父親蠻有經驗的擇下好幾把。我額外采了點帶小葉的給妹妹做花串,把它放置在車內,頓時花香溢滿了車廂,人間親情,槐花香氛,都融在一起。
離開櫧溪濕地公園已然是傍晚的光景。一場偶遇代替了特意的安排,如同生活般充滿諸多驚喜。當下對于很多人而言或許是異常艱難的時刻,依父親所言,我們不知道在什么時候、什么地方會遇見什么樣的事情,如在某個午后邂逅一樹的槐花,會在槐花香里想起陳年往事,也會在槐花的味蕾中尋求真諦,因為生活始終在延續(xù)著。
那些生活中難以逾越的瓶頸,都需要花時間等待,亦需要在黯淡中繼續(xù)堅定前行。就像望見槐樹花開時,明朗的夏日就真的近了。(邱浩陽)